2006/01/16 | 为补偿某人,特意贴出某人译著一部。。。
类别(随感) | 评论(0) | 阅读(59) | 发表于 19:18
(暂未受权,译者=计都)





Memorial







一转眼,六十年已经过去了。

每次见到她的时候,Annetka,David Hodges的祖母总是总这么说。她讲话的时候,总是斜靠在那些精美的橡胶医疗用具上,抬头凝视着乳白的天花板,在那中间,点缀着她脆弱的骨架和花白的头发。她的视力变的模糊,她的血肉变的稀薄,她的灵魂也许已经所剩无几了。

但这一切,却并不像过了六十年。

他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她,看她被那些陈旧的回忆缠绕着---她保存的照片,或许已是战前的;地图;书籍,还有她的父亲在她小时送给她的银色梳子,当然,是在德国人夺去他的生命之前。

我不相信这一切会结束。战争,将永远是这个世界的伤疤。

他并不清楚为什么她总是让战争伴随着她---她狭窄的抽屉中,放满了已经泛黄的报纸,它们一次次的被阅读,再反复阅读,变的残破不堪。报中的只字片语,已经被泪水模糊。那里也有照片,上面是她早已逝去的童年密友,离世多年的家庭成员。他曾经问过,问她为什么要坚持留着这些,但她从没回答过。




这些事情本从不应发生,它让整个世界困惑,它撕开了每个诞生在这个时代的种族那道本已愈合的血红色伤疤。只有那些背弃了灵魂的人,才会去怀念。

怀念这场浩劫啊。

在她说这些时,David无言以对。所以他就认真的去听。尽管对他来说,消化这些已经听过无数次的东西已经变的复杂。

1939,对我来说这是个痛苦的年头。残忍的绞刑,还有枪杀,尤其当那些犹太人在Bedzin被活埋时,我曾数夜难眠。我曾一度天真的以为,幸好我不是犹太人,也许我可以毫发无损的捱过这些日子。

她结束这段话的方式---"我曾一度以为"---也经常是她故事光明的结尾。也许她是想给人们一个不那么黑暗而又隐含希望的结尾,但只有David知道,事情的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。






"也有人说,这些事并没有发生过。"

当Greg说这些话时,这些字词是未经他思索的,更没有意识到身边Annetka的存在。David害怕的看着,看着她把她的梳子---她父亲送她的梳子---用没人想到她还能拥有的力量扔了出去,丢在Greg的脸上。Greg的神情先是震惊,而后是懊悔,他知道,他错了。

给我滚出去!你说这一切根本从来都没发生过?我可是经历过!我亲眼目睹过!无数妇女被强暴,被欺凌,我熬过来过!出去!出去!

Greg试图交还给她那把梳子,那把对她来说凝结了她所有爱的东西。但他的喉咙,在解释的时候,失去了音色。

"我只是想说……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,那只是有些人这么说的,并不是我……我的祖父也……"

她颤抖的向闹钟伸出了手,差点击中正想离开房间的Greg。当房子大门重重的关上时,Greg车子的引擎也响起了,David不由自主的,感到有什么粉碎了。

她哭了。

我……不是故意的……





她谈论国家,她谈论时代,但她从不谈论神。当他问起时,有愤怒在她体内滋长着。

神?David,这世界上并没有神啊。如果有,那么他只是一个胆小鬼,一个疯子,永远不会是我的神。

也有人说如果她如此不笃信基督,死后会下地狱。但她昏暗的眼睛里,只是闪烁着恨意。

哦,是么?我已经见过了地狱,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不敢再去一次呢?你们根本没有看到我所看到的!更没有看到那无数的兵士和军队!你们让我怎么相信神?究竟什么样的神会把他爱的子民离弃这么久,眼看他们水深火热?!究竟为什么?

两百万的犹太人,还有更多其他无辜的人,这个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屠宰场,无处可躲。然后,神在哪呢?

这时David总会安慰她,他相信,她是有权坚信她所相信的任何东西的。





David,你的那个朋友呢?是不是被我吓走了?我的口气太重了,我不该扔东西的。

David说不,想要安慰她的无助。尽管事实是Greg不再敢正面面对自己,尽管当他们讲话时,Greg只是不停的道歉,尽管这已经是第百十次了。

"请跟她说我非常的抱歉,我是说,真的抱歉。我根本不知道我在讲什么,我只是习惯随口乱说。我应该仔细考虑以后再说的。"

David没有告诉她,他对Greg的感情,已经远比朋友要多了。因为,他连Greg也没告诉过。

告诉那孩子,我也错了。你们两个应该再一起来看我,我会很高兴的。





她不是犹太人,不是吉普塞人,不是同性恋,不是疯子甚至不是什么说客。她只是一个俄国人,俄罗斯是她的祖国,她经常眺望远方时这么说。

你的身体里流着俄罗斯的血,David。也许在有些人眼里,这并不值得骄傲。你知道俄国解放麦达内克那件事么?那是集中营啊。你看,俄罗斯的历史是鲜血淋淋,让人折磨的,但,又有哪个国家不是呢?也许,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吧。





在她讲话时,Greg是安静的。他的眼睛是低垂的。David最终说服他和自己一起前来,告诉他Annetka有多么懊悔,多么渴望亲口向他道歉。

但这并不是David所认识的Greg。平常的Greg是大嗓门,是性急,是精力充沛的;而这个是面无表情,是安静,是小心翼翼的。

Annetka看着自己正在看着Greg的孙子,她明白了,尽量对他们平和。

跟我说说你的事,Greg。

于是他说了自己祖父的事。





David曾做过最可怕的梦,因为这些故事,他努力的试图逃脱。但他却不能留她一人,她需要他,她需要有人陪着她。更重要的是,她是他的祖母,他爱她,他所憎恨的,只是她的过往。

让妇女们绝育,David,这种恐惧控制了我们。那些纳粹们不想让任何一个女人怀孕,他们给我们打针。

他经常从这些龌龊的梦中醒来,却仍无法消除那些画面---无数妇女被强迫注射,在她们那些本永远不该被人窥视的地方。

有时,他止不住的呕吐。





现在Greg经常来。而当David去了厨房,Annetka和Greg单独在一起时,她就会问,"你和我的孙子,你们真的只是朋友?"

Greg笑了。"那我们还会是什么呢?"

她感觉,她的心重新碎成一片片了。





她从来不知道David可以靠嗅觉分辨出氰化物,直到有天他告诉她。这是一个简单的词,他只是在做中饭,在他的工作,他的案子时偶然提到的。

在波兰的奥斯威辛,他们在毒气室里用了氢氰酸,你知道么,David?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你能分辨它,我的一部分留在了你身体里,这也许就是你对战争的记忆。




他从来不问广岛,不问长崎。但有时,她就是会说起这个。

大约二十万人丧生了。也许原子弹对美国来说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,但David,总要有人来结束这一切。

当她看向窗外时,仍然满脸遗憾。鸟儿正在庭院,静静的啄着她撒下的碎屑。那些死去的母亲与孩童让她最为痛心,他们是无辜的,只是想过自己的日子罢了。

真的有必要么?那个时候,也许。但是,正义和必须,有时并不可能兼得。





David,关于你的朋友Greg。他对你来说,是不是不只是朋友这么多?

David楞住,很久不能郁动。他看着她,想为什么她可以这么沉静,这么自然的问这个问题?他摇摇头说不,不想她知道自己真正的感情。

不要说谎,David。你是我的孙子,我可以看的出来。

在军队里,女同们会戴上黑色三角标,而男同们会戴粉红的。这就是粉红色的出处。

在那个战争年代,他们永远不会有这么奢华的机会去坦白。但现在,你有。





一转眼,六十年已经过去了。

她这么说,一直说着。而他也一直听着。她活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讲诉这些,如果没有这些来陪她度日,她宁愿死。

而六十年和六分钟又有什么区别?我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,David。我别无选择,只能背负着它生活。重要的是,你们这一辈,真的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么?

"我们懂,"他说,"我们知道,它已经结束了。"

不,David。你们根本不懂,因为一次结束了,还会有千百次等着你们去拼搏。

他讲不出话。他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他永远不知道她究竟是在询问还是等待谴责,或是做决定又或是在重新回味那些痛苦的过去。

现在就有两场战争。

"现在只有一场,在伊拉克。"

不错,那是一个。还有一个,在非洲。她颤抖的手翻循着橱柜,寻找她放在那里的报纸。

这里,看这些。非洲的战争打的无声无息,没有什么有所助益。他们说,非洲就是第二场浩劫。

很多人总是后悔当初能帮助我们时,却没有帮助。

他们总是喜欢发誓,如果当初可以来得早些……





David不清楚在战争中失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,他也永远不想清楚。

相反,他等到换班,靠在大厦门口等着Greg出来。Greg走的缓慢,疲倦而且蹒跚。David不知道,他是否也像Annetka一样孤助无援。

"Greg?"

看到他的出现,Greg的表情似乎生动了起来,虽然David并不清楚这是为什么---他并不认为自己特别相貌出众,或是潇洒倜傥。然而,他很快抛开了这些想法。

他接近年轻CSI,两人的唇靠在了一起。没有多余的话。没有解释。

Greg并没有推开他,这让他感到安心,因为他不确定,一旦Greg拒绝他他到底要做什么。然而,金发少年只是轻轻的环住他的腰低声说:"太久了,你究竟还打算让我等多久?"




多年以后,肯定会有无数关于非洲的回忆,是的,David。就像所有战争留给人的一样,它们是由大理石和青石所刻成的。

人们会纪念,会说如果早知如此,一定会阻止那何必的当初。

这样他们才能在夜里安睡。

这样他们才能过,一辈子。




"我会尽我所能赶来,与此同时,你们一定要坚持。"

-----麦克阿瑟 1942.3

(坚持)

Fin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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